【短篇搬运】[解奂笔] 鱼与熊掌不兼得 (第1.5话)
间章1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绕远路的雏人偶
这个地方比他所呆过的那些牢房都要大,但是他很少注意到他的周围环境。他所看到的只是面前有两张小桌子,上面都铺着绿呢桌布。一张桌子距他只有一两公尺远,另一张稍远一些,靠近门边。他被绑在一把椅子上,紧得动弹不得,甚至连脑袋也无法转动。他的脑袋后面有个软垫子把它卡住,使他只能往前直视。
起先只有一个人在屋里,后来门开了,戴着面具的温怀瑾走了进来。
“你有一次问我,”温怀瑾说,“第三病栋的三号病室里有什么。我告诉你,你早已知道了答案。人人都知道这个答案。三号病室里的东西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
“The Stasi is watching everyone and everything, except people's dreams.”
温怀瑾的态度不像以前严厉了,即便听见了这句话,他也只是沉思地端正了一下眼镜,踱了一两步。他再说话的时候,声音就很温和,有耐心。
面具后的他似乎带着一种医生的、教员的、甚至牧师的神情,一心只想解释说服,不是惩罚。
“春日熊,我为你操心,”他说,“是因为你值得操心。你很明白你的问题在哪里,你很多年以前就已很明白,只是你不肯承认而已,幸而这是可以治疗的,但是你自己从来没有想法治疗过,因为你不愿意。这只需要意志上稍作努力,可是你就是不肯。即使现在,我也知道,你仍死抱住这个毛病不放,还以为这是美德。我们现在举一个例子来说明。我问你,那个终日住在破木桶里的乞丐——第欧根尼有幸叩见正值巡游的征服王时说了什么?”
春日熊缓缓抬起眼皮,回答道:
“我希望你闪到一边去,温先生,请别挡着我的阳光。”
温怀瑾点点头,拍了拍手,返身走出屋子。
就在这一刹那间,电幕上又出现了那张脸,黑头发,黑胡子,充满力量,镇定沉着,脸庞这么大,几乎占满了整个电幕。春日熊无法逐字逐句听清楚电幕同步播放的语音,于是他蹙着眉头用力伸长脖子,像只正在注射新牧浆膜炎特效药的雏鹅,这情形几乎使他想起第一次领受美冬“口头”鼓励的水原雅也。接着老大哥的脸又隐去了,电幕上出现了用黑体大写字母写的三句口号:
社交即人生无谋即方向狷傲即力量。
但是老大哥的脸似乎还留在电幕上有好几秒钟,好像它在春日熊的视网膜上留下的印象太深了,不能马上消失似的。
“我喜欢莎伦小姐,并非完全出于对哥特文化的钟爱,而更源于被缚者这一途径名的吸引,因为我认为自小学某日起便思想觉醒,无端地过上了捆缚枷锁的人生。”
“喀锵,喀锵。”
“大学毕业时其实并非立刻进入真理部,而是在护理部呆了一段时间,于那里听闻的最多一句话便是‘腻似蓝鲸恁,考桑岚大恒腻嗨阿’。因为相比于本校更多接收的来自五湖四海的同辈外,真理部的精英前辈更不必说,唯有所谓同‘徽京’一衣带水的庵荟本地人才能理解其中的含义,而护理部正不乏庵荟人士,这是蓝鲸的职业分级造就的劳动力来源synced现象之一,那么为了达成这一步......”
“喀锵。”
“这并不能称为虚伪,因为这份保持十年以上的习惯已使我将其视为自身的真实组成。一丝不苟、认真踏实、谦逊知礼、满怀期望,再辅以必要时面对别人不自主流露出的稚嫩天真、粗枝大叶与自爆缺陷,这换取的可以是同级的敌视度下降和交往门槛的降低:‘原来他竟也不过是个普通人’,带给别人的是印象永远是蠢萌逗比而非故作清高;也可以是管理责任的逃卸:‘整纪这方面他或许力不足,没事能起好带动周边作用就行’。我是一面精致的模版,也是一块早衰的墓碑。
“这种特质可以发生在很多所谓‘好学生’身上,但我与他们的不同在于,我无时不刻不在审视自己,并获得始一而终的结论:我只是个某些方面略有小聪明善于投机取巧的功利普通人,数眼即可识清别人的优点,暗中模仿化为实己,我的无美剧兴趣却得三两其味的发音、回答问题首先挠头故显笨拙、偶尔甩荡衣袖似有无畏人生态度等等表面小肢体动作自不必说,甚至拿捏发言分寸皆是由无尽的观察习得。所谓勤能补拙与好记性我只是用于非正道之上,而将闲散的时间投入于感兴趣的无聊小事上。”
“Faker.”
“你说得对,但当吉尔伽美什戏谑地以未尝败绩的天生王者姿态陈述这一事实时,又有几人能理解红A的心情呢。”
“喀锵。”
“这我自然是知道的,但此乃附骨之疽,我是独生子女很惜命,不会随意因精神上的问题而崩溃,学业压力导致的十二指肠溃疡曾带给我的是十年之数的晨跑难忍、饭前急胀、深夜无眠,至于大一才终于去做了胃镜诊断与经年的四联药治疗。所谓‘忍’字会抑制一切负面效应,无论我的精神再有问题,我也不会随意展露线索。”
“喀锵。”
“网络不需要负责,这种利好是最大的理由,自然这类结论已出现于无数关于网络调查的马原大作业中。但究竟利用至于何种程度,因人而异,对于我而言,便是我不愿再如现实一般受一点束缚,‘say what you wanna say’,并探索一切愿意乐于其中的事情。
“我不在乎风评只遵从本心,且更愿意与心计少的人或者能互相理解的人为友,受家庭环境因素影响,我是一个小爱的人,我的爱很有限,只会分给有限的人,通过观察而下的定性会让我自觉远离无意义时间投入的人际交流中。此外我的理智会自觉让我对其进行时间管控,在未踏入珍视的座位阶段前,我会刻意分配投入的人心冷暖。”
“喀锵。”
“这的的确确曾是自我欺骗的手段,从来没有人愿意自己背负一身骂名,对小团体其词的仇恨源于风雨桥上独撑伞者的孤独,对厨力事物的满心投入源于兴趣大于一切的理念,譬如柏汶牌,我自知从小于诸类棋牌一道虽领驱身边同辈但绝非顶尖算佬之属,故而不为名地只玩自己感兴趣的卡组,研究其对阵各式对手的细节而勤能补拙,开心就好。
“所以自我沉淀数月后试图规划做出改变,不一而足,我最大的成就感是至少于手术室群一定程度的和解,现实里本就是避免争端的人,如果追溯当初实在发生什么,于各类事件中这是唯一令我负罪的,年少轻狂且因迁丞将自己归类为‘蹭榜前大佬观战的迷弟并以此为荣’而生火气,事后看来不仅于言语上因观看过多录播无意将众人以为友数而发粗陋的无边界感玩笑,而于时日的一次午播也因未戴耳机听懂气氛兴发类似卡组ky言论。其他尽有明理可解绝非一人之故,纯粹借助人势站立场蒙蔽自我从开始便无稽由。”
“喀锵。”
“如果说我在一遍遍的审视和自我蔑视后收获了什么,那便是不再将网络视作无端发泄之地,我在有限的不同群里练习与检验成果,但于根本上还是坚守固有的原则,我仍然是个小爱之人。”
“喀锵。”
“然而到底发生了崩解,在近于一年的无事发生后,我遭遇了毫无干系的人的阴阳攻击,所以说使我愤怒的并非其言辞,而是自我对人格提升成果的怀疑,第一次的我感觉到线上社交评价终于影响到了我的现实情绪,这使我万分恼怒,更何况沾连别人,我从小即是一个不愿随意欠情的人,歉意实在是极少处理的事故之一,生疏的经验让我视其为无底洞不知何法可解。”
门忽然打开了,温怀瑾迈入房间,他摘掉面具,我凝视着她的面容,终于疼晕了过去。
“小时候,这个小小的金属片是我的宝物。
弯曲的、小小的、仅仅拥有一种机能上的美。
银色的铁片有点冰冷,当用力握紧时会感到一阵痛楚。
喀锵,一天的开始把它转半圈。
喀锵,一天的结束把它转半圈。
我小时候每次听到那个声音,心里都会感到很骄傲。
因为,每当听到那个声音时的我总是抱有想要哭出来般的心情。
喀锵,喀锵。开始时一次,结束时一次。
一天正好能画出一个圆形,就这样每天重复着这样的动作。
转啊转啊,不厌倦也不费力。半是欢喜半是忧伤。
不停转动的每一天,就如同理发店的招牌。
但是,如同无尽螺旋的日子唐突地结束了。
银色的铁片只是冰冷地……毫无喜悦之情。
用力紧握的手渗出血来……毫无悲伤之情。
那是当然的。铁终究还是铁。里头并不存在幻想。
八岁时知道现实以后,铁已经不再像过去那样耀眼的存在。
那时候我明白了。所谓的变成大人,就是明智地将幻想取代。
自以为早熟的愚昧,让我骄傲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春日熊醒过来,眼前是或许熟悉或许陌生的脸庞,温怀瑾手指中间夹着一张剪报,它在视野里出现了大约五秒钟。这是一幅照片,至于它是什么照片,这是毫无问题的。它就是那张照片。这是某个继十岁生日宴会回请各路同学后再遇的最有纪念性的贺生中的一张照片,许多年前他曾意外见到,随即销毁了的。它在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刹那,就又在他的视野中消失了。但是他已看到了,毫无疑问,他已看到了!他忍着剧痛拼命想坐了起来。但是不论朝什么方向,他连一毫米都动弹不得。这时他甚至忘掉了那个仪表了。他一心只想把那照片再拿在手中,至少再看一眼。
“它存在的!”他叫道。
“不,”温怀瑾说。
她走到屋子那一头去。对面墙上有个忘怀洞。温怀瑾揭起盖子。那张薄薄的纸片就在一阵热风中卷走了;在看不见的地方一燃而灭,化为灰烬。温怀瑾从墙头那边转身回来。
“灰烬,”她说,“甚至是认不出来的灰烬,尘埃。它并不存在。它从来没有存在过。”
“但是它存在过!它确实存在!它存在记忆中。我记得它——
“......你也记得它。”
“我不记得它,”温怀瑾说。
春日熊的心一沉。那是双重思想.他感到一点也没有办法。如果他能够确定温怀瑾是在说谎,这就无所谓了。但是完全有可能,温怀瑾真的已忘记了那张照片。如果这样,那么他就已经忘记了他否认记得那张照片,忘记了忘记这一行为的本身。你怎么能确定这只不过是个小手法呢?也许头脑里真的会发生疯狂的错乱,使他绝望的就是这种思想。
温怀瑾沉思地低着头看他。她比刚才更加像一个教师在想尽办法对付一个误入歧途但很有培养前途的孩子。
“关于你先前提及的人格缺陷,”她说,“你再复述一遍。”
“我是一个数十年如一日地披覆外在人格、敏感强记于他人的行为言语模式并试图分析人格形成原因以化作己用、温柔乡里长大鲜经挫折导致内心深处毫无成长、渴望早入社会成熟起来却因昔日文理和专业的选择深度推延致使初入大学时耗费大量时间浪费在自我怨嗟和易怒倾向的废物。”春日熊顺从地复述。
“厌恶自我的人才会自我放逐与精神上的自暴自弃,究竟是什么让你不愿轻言放弃呢?”
温怀瑾未待回答便微微笑道:“是因为你有了羁绊啊,你很重视与他人铸就的关系,对于你而言朋友的产生本就是个漫长的拣选过程,更不必说令父母失望。
“又及,你似乎一切行为都有着掩饰性,层层掩盖之下,你的‘真物’到底在何处呢?是那份执着于兴趣的心而情愿不管不顾孤立于世以彰高标吗?”
她停了一会儿,好像要使对方深刻理解她说的话。
“你记得吗,”她继续说,“你在日记中写:‘所谓脱离枷锁的自由即可以说二加二等于四的自由’?”
“记得,”春日熊说。
温怀瑾举起她的左手,手背朝着春日熊,大拇指缩在后面,四个手指伸开。
“我举的是几个手指,春日熊?”
“四个。”
“如果社会集体的大众意见说不是四个而是五个——那么你说是多少?”
“四个。”
话还没有说完就是一阵剧痛,仪表上的指针转到了五十五。春日熊全身汗如雨下。他的肺部吸进呼出空气都引起大声呻吟,即使咬紧牙关也压不住。温怀瑾看着他,四个手指仍伸在那里。她把杠杆拉回来。不过剧痛只稍微减轻一些。
“几个手指,春日熊?”
“四个。”
指针到了六十。
“几个手指,春日熊?”
“四个!四个!我还能说什么?四个!”
指针一定又上升了,但是他没有去看它。他的眼前只见到那张线条柔美却满是严厉的脸和四个手指。四个手指在他眼前像四根大柱,粗大,模糊,仿佛要抖动起来,但是毫无疑向地是四个。
“多少手指,春日熊?”
“四个!快停下来,快停下来!你怎么能够这样继续下去?四个!四个!”
“多少手指,春日熊?”
“五个!五个!五个!”
“不,春日熊,这没有用。你在说谎。你仍认为是四个,到底多少?”
“四个!五个!四个!大家爱说几个就是几个。只求你马上停下来,别再教我痛了!”
他猛的坐了起来,温怀瑾的胳膊围着他的肩膀。他可能有一两秒钟昏了过去,把他身体绑住的带子放松了。他觉得很冷,禁不住打寒战,牙齿格格打颤,面颊上眼泪滚滚而下。他像个孩子似的抱着温怀瑾,围着他肩膀上的纤细胳膊使他感到出奇的舒服。他觉得温怀瑾是他的保护人,痛楚是外来的,从别的来源来的,只有温怀瑾才会救他免于痛楚。
“你学起来真慢,春日熊,”温怀瑾温和地说。
“我有什么办法?”他口齿不清地说,“我怎么能不看到眼前的东西呢?二加二等于四呀。”
“有时候是四,春日熊。但有时候是五。有时候是三。
“有时候三、四、五全是。你得再努力一些。要神志健全,不是容易的事。”
我做了一个梦,耳边仍然萦绕着温怀瑾曾经十分文艺美的话语。
“我觉得世界可以是一个巨大的游乐园,你去了鬼屋,我去了云霄飞车,虽然并不在彼此身边共同游玩,但是能在夜幕降临满天烟花烁起的时分碰头就够了。”
与此同时,扩音器开始播放宣告即将闭园的音乐。
在这音乐的带动下,连剩下的少许灯光也都渐渐熄灭。
游乐园被夜晚吞没了。
我对这个世界讨厌得要命,却又觉得这个世界好美。虽然有一大堆悲伤得让人承受不住的事情,或是没天理到令人无法原谅的事情,可是对于不是生为花、鸟或星星,而是以人类的身份诞生在这个世界上这件事,我并不怨恨。
那些日子里***************************************************************************************************************************************************************************************************************************************
只要有这些美好的回忆,我就能和这个世界背对背拉手。
最后,我看见了云霄飞车的幻影,光扑面而来,飞车离开了加速隧道,时速达到惊人的250公里。前方就是天梯一样的上升轨道,近乎垂直,这让我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尖啸的风、旋转的云、扑面而来的天,好像时间就在身边飞速地流逝,岁月荏苒,黑发瞬间苍白。让人想轻轻地叹口气。
果真有人轻轻地叹了口气。
“哥哥,想要召唤我的话,还有9秒钟,9秒钟后,世界上就没有任何人能救你们啰。”
我紧闭嘴唇,对于我而言,她就像诺诺一样,在最无助彷徨的时段以最简单直白的方式闪亮登场,用id表示了她的支持,无论是哪一只漂浪的小狗都会主动上前示好认主。
但除了我,一只脏兮兮、灰蒙蒙的口角流涎的癞皮狗。
如果不是停下这座“中庭之蛇”,便不会再有鸢尾花女孩带着我浪迹天下的故事,暧昧的伦理让陈墨瞳深受读者辱骂多年。
我只想一直看着这幅情景,但幻影就像火柴的火焰般,很快就消失了。
雪堆积在肩膀与头上。眼睑慢慢垂下,我的意识逐渐远去。这些填满了谎言与过错却令人珍爱的日子,终于要宣告结束了。
她度过了一段比常人加倍痛苦的人生,虽然我无法synchronized就轻易用这种诊断性的语句,但最适合留给她的话,多半还是那句傻乎乎、骗小孩的咒语。
我轻轻摸了摸鱼的头,然后从灵魂里挤出了这句话:
不哭不哭,痛痛飞走吧。
2+2=5。
“By plucking her petals you do not gather the beauty of the flower.”
有人说,任何经验的积累都是从0开始的,但我只是无权defile that gorgeous rose.
(希望暑假能完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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